蔚来“换电故事”遇信任危机:GIC诉讼背后的创新争议与资本博弈

一、事件导火索:蔚来股价暴跌与主权基金起诉

10月16日,蔚来港股盘中暴跌超13%,创下今年以来最大单日跌幅。截至收盘,股价下跌8.99%至49.28港元/股,总市值1219亿港元。这场股价重挫的导火索,是全球第六大主权财富基金——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(GIC)在今年8月将蔚来汽车及其CEO李斌、前CFO奉玮告上美国新泽西联邦法院,指控其通过与宁德时代等合作成立的武汉蔚能电池资产公司(以下简称“蔚能”),虚增收入、误导投资者。这是史上首例国家级主权基金起诉中概股的案件,让蔚来的“换电故事”陷入新的信任危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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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诉讼核心:BaaS模式下的收入确认争议

(一)蔚来的“电池即服务”(BaaS)模式

蔚来在2020年推出BaaS计划,将“车”与“电池”剥离,车主只需购买车身,电池由独立的蔚能公司统一持有并租赁给用户。蔚来因此获得稳定的租金收入,看似是一种创新的资产轻量化尝试,通过这种模式,蔚来将电池资产的重资产属性剥离,降低了自身的资金压力,同时为用户提供了更灵活的购车选择。

(二)GIC的指控:提前确认收入虚增业绩

GIC在起诉书中称,蔚来在与蔚能交易时,并未采用分期确认租赁收入的方式,而是选择在电池出售当下将全部金额计入营收。根据美国会计准则(ASC 606),用户订购BaaS服务需分5年交租金,此类收入应随着用户按月支付租金逐步确认。但蔚来一次性、提前把5年的钱全部入账,使得公司业绩在短期内出现异常增长,误导了投资者对经营状况的判断。公开财报显示,蔚能正式运营后的第一个季度,蔚来营收便从前一季度的不足30亿元跃升至逾66亿元,同比增长超过一倍。GIC指出,若收入按照长期租赁逻辑分期入账,蔚来的增长曲线不会如此陡峭,这种提前确认收入的做法让公司的盈利表现“被人为放大”,投资者难以准确评估其真实经营动能。

(三)蔚来的回应:符合会计准则且交易已披露

蔚来坚持认为,电池出售时控制权已完全转移,“履约义务”已完成,因此一次性确认收入符合《美国会计准则(ASC 606)》的要求。蔚来还强调,审计师普华永道在审计中并未提出异议,且所有交易均在财报中披露为关联方交易。然而,GIC并不认同,认为蔚来与蔚能之间的关系“远超普通商业合作”,关键在于蔚能是否被蔚来“实质控制”。

三、控制权迷雾:蔚能是合作公司还是“马甲公司”

(一)股权结构:刻意规避合并报表门槛?

在蔚来财报中,蔚能的股权结构显示,蔚来持股19.84%,宁德时代、国泰君安、湖北科技投资等为其他股东。GIC认为,这个持股比例“恰好卡在20%以下”,是刻意规避合并报表的门槛。

(二)GIC的三项核心证据

  1. 股权设计的“巧合”​​:19.84%的持股比例并非偶然,而是为避免触发美国会计准则中“潜在控制权”审查而刻意设定的界限。
  2. 经济利益的“隐藏控制”​​:虽然表面持股不足20%,但蔚来通过应收账款担保、租赁付款回购等方式,在蔚能中实际享有约55%的经济利益。
  3. 业务依附的“实质控制”​​:蔚能100%的业务依赖蔚来,如电池采购由蔚来决定,租金价格、种类、数量由蔚来制定,电池维护与用户租赁流程也由蔚来负责。在GIC看来,蔚能完全无法独立运营,是蔚来的“财务延伸体”,应被认定为可变利益实体(VIE)。若这一判断成立,蔚来必须将蔚能的财务数据纳入合并报表,意味着过去确认的数十亿元收入都将被“冲回”,并可能构成信息披露不实。

(三)美国证监会的态度

美国证监会(SEC)曾在2022年9月就蔚能交易向蔚来发出问询信,要求解释收入确认和控制关系。蔚来当时回应称“一切符合会计准则”,SEC未采取进一步行动,但并未明确背书。

四、GIC的“后发制人”:诉讼策略与损失考量

(一)GIC的背景与投资历史

GIC成立于1981年,是全球最早的主权财富管理机构之一,目前资产管理规模接近8000亿美元,投资遍布全球约40个市场,长期回报率保持在5%至6%之间。与新加坡的另一主权基金淡马锡控股不同,GIC不直接持股具体企业,而是专注于全球资产配置。在蔚来前期发展过程中,GIC与淡马锡、红杉资本、高瓴资本等并列,均是蔚来的知名机构投资方之一。此外,GIC还是“诉讼老手”,曾因BP漏油事件、加拿大药企Valeant信息披露失实、Celgene药品定价造假等案件起诉并大多以和解收场。

(二)等待损失“制度性确认”

GIC的出手并非意气用事。蔚来被灰熊做空报告指控的时间是2022年,而GIC真正起诉却是在2025年8月。分析人士指出,GIC在等待损失的“制度性确认”。蔚来股价自2021年高点62美元跌至今年不足10美元,跌幅超80%,账面损失高达数十亿美元。当损失规模构成“重大事件”,GIC不但有权利,更有义务采取法律行动,以证明其履行了受托责任。据媒体报道,GIC在2020年8月 – 2022年7月间,累计买入5445万股蔚来ADS,按股价波动估算损失可能达5亿 – 20亿美元。

五、蔚来的资本困局:盈利难题与融资挑战

(一)长期亏损与高额研发开支

从2018年登陆纽交所以来,蔚来始终被贴上“融资高手”的标签,但七年间累计净亏损超过1200亿元人民币,是新势力车企中唯一尚未实现盈利的品牌。连续多年亏损和高额研发开支(长期占营收40%以上)令外界质疑其盈利模式。

(二)内部改革与盈利目标

在内部,李斌下达“死命令”,要求四季度必须盈利。蔚来实施了“基本经营单元改革”,拆分公司内部成本中心,每个单元独立核算利润。CFO曲玉透露,随着新车型上量,公司四季度整车毛利率有望提升至17%。但GIC的诉讼可能使这一切努力蒙上阴影。

(三)融资能力受影响

一旦诉讼进入实质阶段,不仅会影响蔚来与资本市场的关系,还可能影响其在阿布扎比、香港等地的未来融资能力。截至今年上半年,蔚来账面现金仍超过500亿元,但诉讼带来的不确定性增加了其未来融资的难度。

六、事件的意义:超越蔚来本身的信号

(一)创新与会计准则的碰撞

蔚来的BaaS模式是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商业创新,但在传统会计准则下,收入确认与资产转移的界线模糊。GIC的起诉表明,国际机构投资者对“创新”背后的会计合规容忍度正变得更低。

(二)主权基金的角色转变

长期以来,主权基金被认为是“永不维权”的长期投资者。但GIC、挪威主权基金等近年来开始通过诉讼、股东提案等方式表达不满,意味着国家资本正从被动股东变为主动治理者。

(三)对中概股信任体系的冲击

在中美监管摩擦、会计监管趋严的背景下,GIC的诉讼可能成为新的“信号事件”。未来,国际机构或将要求中概股披露更详细的交易信息,甚至要求第三方会计师承担更大责任。蔚来事件为相关企业敲响了警钟,在未来的国际市场博弈中,企业不仅要面对市场竞争,更要应对来自属地政策、制度上的冲击。

蔚来能否走出这场风暴,不仅取决于法院的判决,更取决于它是否能在资本规则的舞台上,重新赢得一个“透明的未来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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