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巨轮撞冰山:债务危机与隐性风险的爆发
(一)表内债务:偿债缺口与现金流危机
万科2024年三季报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:截至报告期末,公司有息负债合计高达3629.3亿元,而货币资金仅剩656.8亿元,偿债缺口触目惊心。更紧迫的是,2025年全年到期的境内外公开债规模超360亿元,尽管已偿还288.9亿元,但最后两个月仍有超71亿元债务待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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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负债规模同样危险的,是净负债率的飙升。第三季度末,万科净负债率达98.8%,较上半年上升8.42个百分点。与资产负债率(73.5%)相比,净负债率更能反映企业真实财务健康度——它直接关联负债规模与货币资金,数值上升意味着现金流失速度远超负债下降,现金流极度吃紧。前三季度,万科货币资金较2024年末净流出224.86亿元,现金及现金等价物同比减少28.05%,造血能力(经营现金流入)已无法覆盖失血速度,外部输血成为唯一选择。
(二)表外债务:影子万科与隐性亏损
万科的危机远不止于财报上的数字。原总裁祝九胜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后,“影子万科”——博商资管浮出水面。这个由万科前职业经理人设立、实控人疑似祝九胜的投融资平台,自2015年四季度起引入招商基金、东方资产等大型金融机构,通过撬动金融资本为万科项目提供表外“输血”。据财新报道,其管理资产规模可达千亿量级,持有百亿元自有资金,通过复杂壳公司结构放大杠杆。
与此同时,万科控股的金融平台“鹏金所”去年暴雷,尚未兑付的理财产品存量规模约8亿元。该项目跟投制度本是郁亮效仿华为、海尔推行的事业合伙人制落地措施之一(另一项为股权激励),旨在绑定员工与公司利益,但在执行中逐渐变形:不少员工被“强制跟投”,甚至成为衡量员工担当的标准。2021年,万科前轮值总经理张海涛因被强制跟投后资金链断裂,向供应商索贿1285万元锒铛入狱。这些表外平台的亏损,如今已成为万科的隐性债务,据财新报道,其表外负债规模已超1000亿元。
幸运的是,万科始终有一个“外挂血包”——深圳地铁集团(深铁)。截至发稿,深铁今年已向万科提供12次借款,累计金额291.3亿元(超过其一年半营收),成为托底的关键力量。但这也让外界调侃:“在深圳每坐一次地铁,都是在给万科续命。”
二、知行不合一:危机预判与行动背离的悖论
(一)危机预言家的“先知先觉”
郁亮是地产行业公认的“危机感大师”。早在2012年,他便根据世界银行报告预判房地产将进入平稳发展期,提出“黄金时代结束,白银时代即将到来”;2014年,受《门口的野蛮人》启发,他意识到万科可能面临恶意收购风险,推动事业合伙人制改革(包括项目跟投与股权激励),并让盈安合伙买入股票成为第二大股东。
2018年,郁亮更是在行业狂热时率先喊出“活下去”的口号。彼时,百强房企销售额同比增长37%,碧桂园、恒大、融创销售额均超4000亿元,而万科虽以6000亿年销位居第二,但有息负债仅2200亿元、现金1800亿元,安全性远超同行。他甚至引用数据:中国人均GDP已达6100美元(增速7.8%),房地产高速增长期即将结束。
(二)行动上的“言行不一”
然而,郁亮的危机预判并未转化为实际行动。面对“白银时代”的判断,万科虽采取降杠杆、去库存等保守策略,但很快被市场“打脸”——2016-2018年,楼市迎来量价暴涨的“钻石时代”,碧桂园销售额突破7000亿元,恒大、融创紧随其后,万科的“行业第一”先后被超越。
更讽刺的是,2018年9月郁亮刚喊出“活下去”,10月便吞并华夏幸福10个地产项目,全年收购208家公司(总对价393.9亿元),拿地金额1316亿元(行业前三);2019年更以1714.05亿元拿地总价成为“拿地王”。这种“高举高打”的扩张与“活下去”的口号背道而驰,最终在2021年结出恶果:万科上市31年来首次出现归母净利润近乎腰斩,毛利率大幅下滑。郁亮在业绩会上公开检讨:“部分城市投资追高冒进,对市场判断过于乐观,投资预期未实现。”
此后,郁亮虽再提“黑铁时代”,强调行业进入颓势,但万科的开发主业毛利率持续降低,而曾被寄予厚望的多元化转型(物业、物流、长租公寓等业务)虽在2022年整体盈利,但对集团利润贡献仍杯水车薪。
三、等待新篇章:自救与他救的艰难博弈
(一)深铁救援的“底线”与“警报”
相比泰坦尼克的沉没,万科的幸运在于有深铁这个“救援船”。但深铁的作用更多是救急而非救命:2024年,深铁营收211.89亿元,资产规模7462.81亿元,而万科营收超3400亿元,资产规模达1.29万亿元,深铁的“轻舟”难以承载万科的“巨轮”。
目前,深铁对万科的救援已亮出底线:2025-2026年(最晚至2026年6月30日)分批提供本金总额上限220亿元的股东借款,且为不可循环额度(还了不再放新额度)。截至目前,无担保借款已提取197.1亿元,仅剩22.9亿元额度;剩余借款需提供抵质押担保,且深铁态度趋严——此前仅要求“提供担保措施”,如今明确“须向每笔借款提供抵质押担保”,若未满足,深铁有权要求立即偿还本息。
已披露的抵质押物包括万科云空间科技(万科物业核心板块,持股57.12%)、杭州万科智谷项目、嘉兴项目公司、自持办公及长租公寓资产等。其中,万科云是经营服务业务(占总营收27%)的支柱,其55.8%的股权已被质押给深铁。经营服务业务本是万科转型的重要方向,如今却成为偿债的“筹码”。
(二)各方的“未竟之愿”与“意外赢家”
万科是混合所有制企业,王石打造的职业经理人制度曾赋予其“民企之光”的色彩。创始人王石虽已交棒郁亮,但在流动性危机后仍公开表态“岂能推卸责任”;郁亮搭建事业合伙人制的初衷是避免自己被当作“只看短期、不共担风险的职业经理人”,如今却不得不扛起责任重担;深铁原希望通过万科研究“新混改样本”,为国企注入市场化机制,如今却被迫直接接管权力,收拾“残骸”。
唯一的“圆满者”或许是A股最牛散户刘元生。他因与王石交好,1988年万科A股上市时出资360万元买入360万股(占股本8.7%),在“君万之争”“宝万之争”中坚定支持万科,直至2018年逐步减持。按20元均价估算,他套现超16亿元,30年赚超1000倍。而据万科2020年年报,其持股比例已低于0.86%,消失在前十大股东名录中。
更耐人寻味的是,万科持续数年的《目标与行动大会》今年悄然消失——这个曾对未来战略吹风的重要会议不再召开。一位一线员工在社交平台感叹:“现在没人公开谈目标与方向,留下的每一位都有足够的理由,大家都在等新篇章的开启。”
结语:万科困局的深层启示
万科的危机并非单一因素所致,而是行业周期、企业战略、治理结构与市场环境多重作用的结果。从“活下去”的先知到“言行不一”的扩张,从表内债务的显性压力到表外平台的隐性风险,从深铁的紧急输血到市场化机制的挣扎,万科的每一步都折射出中国房地产企业的共性挑战:如何在周期波动中平衡规模与安全?如何在混合所有制下厘清权责边界?如何在转型中找到可持续的盈利模式?
如今,万科能否“自渡”仍是未知数,但其经历为行业提供了宝贵的镜鉴——危机预判只是第一步,更重要的是将危机意识转化为行动的一致性;外部救援可以缓解燃眉之急,但企业最终的出路在于自身造血能力的重建;而尊重市场规律、坚守长期主义,或许才是穿越周期的唯一答案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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